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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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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你……”彭世生的聲音卡住, 很久沒再說話。

他太了解穆朝旭了,這一步棋走到現在,彭世生清楚地意識到, 他已經走入了死局。

今日之前, 他知道穆朝旭在懷疑他, 但彭世生也從未覺得,局面會變成今日這樣。

他曾經相信,總有一天, 自己會洗脫嫌疑,重新成為殿下心中最信任的那個。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三百年前的事情, 是他們親身參與的, 除了寧岐和他, 穆朝旭的身邊, 再沒有誰知道遲婧懷的事情。

寧岐死在了人界。

那麽,能夠洩露這件事情的唯一人選, 就只有他。

彭世生不清楚洛疏竹是怎麽知道龍鱗的事情,但現在也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遲婧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事實。

他面對的是一個生性多疑的主上。

洛疏竹的這一把火, 已經將穆朝旭的懷疑燒到了極致。

穆朝旭從來都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性格。

他不可能被再次信任, 更何況, 他這些年知道的秘密,還遠不止於此。

彭世生拳頭攥緊, 重新開口的時候, 整個人都已經平靜了不少:“你想要什麽?”

“你猜不到麽?”她轉頭看了看歷拂衣,“他在通雷塔被鎖了三百年, 我哥哥在人界三百年,這些, 難道就這麽算了麽?”

“你想讓我倒戈,指認殿下?”彭世生深吸一口氣,“你們害我至此,還想讓我幫你?!”

“今日私衛捉不到你的妻兒回去,你們就已經撕破臉了,為什麽不指認他?”洛疏竹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就此回去,是想著日後,一家人共赴黃泉嗎?”

彭世生曾經見過穆朝旭處置那些“不忠誠”下屬的手筆,那場景現在又忽得冒了出來,讓他不由得心寒。

禍不及家人,在那位殿下這裏,從來都是行不通的。

“我可以保住你的家人,只要你,做該做的事。我相信,當年的事情,你不可能一點證據都沒有。”

她擡頭,臉上再沒有笑意,“你必死無疑,因為我和穆朝旭都不會放過你。但彭寄,或許有其他出路呢?”

“保住?”他忽得哈哈大笑起來,“你說保住我的家人?我憑什麽相信你?或許你和他一樣呢?”

“隨便你信不信,我沒必要向你保證。”洛疏竹伸手拉拉歷拂衣,轉身欲走,“想好了,就告訴我答案。洛家有你安插的人,所以,你知道該怎麽聯系我的,對吧?”

“等等疏竹。”歷拂衣的腳步忽然頓住,他轉過頭,“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也想多問一句。”

“若海那件事,是歷千霄和穆朝旭共謀的,那麽一開始,到底是誰先提出的這陰損主意?”

彭世生嘴唇動動,“……歷千霄。”

“哦,果然是他,不愧是我們姓‘厲’的,沒一個好東西。”歷拂衣轉過頭,語氣沒有起伏:“疏竹,看來是他太討厭我了,連帶著把你哥哥也拖累了。”

彭世生看著對面的兩個人,不由自主間,又開了口:“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當年兩族會審之前,他們曾經私下討論過幾次,早就有了大概的決斷。”

“你原本只是被判決終身關押在塔內,等確定洛留影的生死,再行決斷,不用受天雷之苦的。”

“是穆朝旭。他原本計劃拿走你的龍鱗,就讓你魂飛魄散。但是因為沒撈到洛留影的屍體,沒法確定他死了,所以不能把你直接推上誅邪臺償命。”

“於是,穆朝旭想到了另一種方式。他還是在你入塔前拔掉了你的鱗片,但又擔心事情出現轉機,所以想幹脆讓你死在塔裏,掩蓋這件事,才增了這項天雷的刑罰。”

“塔頂的紫雷會越來越頻繁的,這樣的話,只需要五百年,就能順理成章地除掉你。而歷千霄,自然對這個決斷也沒有異議。”

彭世生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突然這樣說,或許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也或許是一種隱秘的報覆。

總之,他說出這些的時候,心中也帶著幾分莫名的暢快。

“這樣啊。”歷拂衣臉上沒什麽其他情緒,只淡淡說:“我還以為是歷千霄提的呢?難得有錯怪他的時候。”

他如此平靜,倒是讓洛疏竹有些擔憂,她攥住他的手指,“拂衣?”

“沒事,早過去了。”他笑了笑,不再管身後的彭世生,“我們回去吧,疏竹,下一次,你帶我在自家城池裏轉轉吧。”

“這穆家,來一次惡心一次,怪晦氣的。”

*

回去的路上,即便歷拂衣表現地與平時一樣,但洛疏竹還是精準地捕捉到了他的異常。

或許就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在情緒有起伏的時候,不管是開心還是難過,眼睛裏的青色都會比平時,要加深一些。

她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

洛疏竹又想起了在塔中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即使當時的她心懷怨恨,也確實對眼前的場景感到驚訝。

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一個人,被算計、被欺辱之後,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過這一路的呢?

她心裏這樣想,嘴上卻問出了另一個問題,“你在通雷塔見到我的時候,在想什麽?”

歷拂衣抿唇笑了一下,他沒有猶豫,直接反問:“你是想聽真心話,還是?”

“我既然問你了,當然是真心話。”

“嗯……”他眸子瞇了瞇,似乎在努力思考。

但其實,歷拂衣一直記得那天的場景,無比清晰,根本不需要回憶。

那時,他在虛晃的光影裏看到一個女子,本以為又是一個拿他撒氣的,他都已經做好被翻來覆去折騰的準備了,卻沒想到這姑娘一出手,就死命地卡住他的脖子。

——像是要他償命一樣。

歷拂衣組織了一下措辭:“你一上來就掐我、質問我,還讓我和你一起去找哥哥,我覺得你很……”他頓了頓,找到了一個不那麽難聽的形容詞,“莫名其妙。”

“好吧。”洛疏竹笑了一下,“我覺得你也很莫名其妙,明明都那樣可憐了,還要拒絕我的邀請。”

“我當時,有一點……叛逆,心裏想著,大家都別好過,憑什麽相信你。”

“那後來,為什麽又變了呢?”

“後來我清醒了,”他腳步停下,“我意識到,你願意入塔找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如果我再不做點什麽,可能真的永遠也出不去了。”

“對了,疏竹,我好像從來沒問過你,你是怎麽入的通雷塔?”

回到天界以後,所有人似乎都避開了那段往事。

雖然這是好事,人確實應該朝前看,但歷拂衣現在卻突然對此,格外感興趣。

洛疏竹笑容收斂了不少,“就是……在大婚中間的時候,刺了穆朝旭一下。這事情我和月灼姐商量過,我負責捅人,她負責把我送入塔,並且‘偷出’赤焰斧給我。”

歷拂衣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從前只聽說是大婚時出了事,但卻沒想到時這樣,他的關註點重來都與眾不同:“你捅他了?那豈不是還沒禮成?”

“當然沒有,甚至都沒有行跪拜之禮。”

“那他穆朝旭整日‘夫妻、夫妻’地叫著,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我還以為……”歷拂衣高興地攬了她一下,隨後聲音又壓低了幾分,“算了,我也不在意。”

洛疏竹並沒有拆穿他的心思,只微微低下頭,掩蓋臉上過於明顯的笑意,又伸手與他十指相扣,“你放心吧,歷拂衣,你經歷的那些,我也要讓穆朝旭嘗一遍。”

她看過來的眼神,很堅定。

歷拂衣覺得自己心頭又重重地跳了一下,其實報覆回去的話,他自己也做的到。

但是被人維護的感覺,很好。

“我知道,你想讓彭世生指認穆朝旭,可是疏竹,如果他還是不願意幫我們呢?又或者,他和穆朝旭和解了呢?”

他能感覺到彭世生的動搖,但他心中的天平,到底更偏向哪一便,誰也無法確定。

“首先,我會再做點什麽,切斷他們和解的可能。其次……”歷拂衣從她的表情裏讀出了一些忐忑,她忽然輕聲問:“你覺得我,算是善良的人麽?”

歷拂衣莫名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他鄭重地思考了片刻,才給出自己的回答:“你……只對自己人善良。”

碰到觸及底線的事情是,她比誰都狠得下心,不光對別人,對自己也一樣。

“是啊。”

她好像很滿意這個回答,低低地笑了一下,又擡頭,“我其實,不想讓你知道的。但是……是那顆糖。”

她說:“我給彭寄吃下的那顆糖。外邊是糖衣,中間是靈力凝成的膜,裏面包著的,是穿腸毒藥。我何時用靈力催動那顆糖,毒藥何時便會滲出來。”

“我想,就算彭世生不情願幫我們,也願意用一些證據,給自己的孩子,換一顆解藥吧。”

洛疏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像是嘆息也像是感慨:“家人啊,總歸是大部分人的弱點。”

她重新揚起一抹淺笑,“所以歷拂衣,一直以來,你都看清我了麽?”

歷拂衣覺得她又把自己“隔離”起來了,就好像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

她此時又笑起來,不是開心,只是一種禮貌和習慣。

而他選擇走到她身邊,打碎那份疏離,“如果你擔心這個的話,大可放心。”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而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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